《元亨疗马集》丁宾原序的原文及注释、译文

ferdinand

序文作者丁宾的介绍：
　　根据资料，推定喻氏兄弟与丁宾是同龄人，丁宾 生于1543年，逝于1633年，喻氏兄弟生活年代亦约于此相当。丁宾初识喻氏兄弟在万历六年（1578）征授御史，至万历八年（1580）去职前的一段时间内。丁宾对喻氏兄弟的“不矜其功，不计其利，滋滋树德而衡泌自怡”品德大加赞赏，“衡泌自怡”是对喻氏兄弟优秀品德画龙点睛般的描述，这段文字也是序的核心。从丁宾对《易经·明夷》的引用，隐喻的明朝“将有陆沈”危局，就是《元亨疗马集》成书的时代背景。

原文：
　　易明夷〔1〕之六二曰：“夷于左股，用于拯马，吉。”盖以二〔2〕为股肱之臣，与国体〔3〕；国之失政犹己之伤，如治马之疾，当亟拯救之，必使羸而复壮，乃可云吉也。夫大臣匡国之危，其象乃拟于拯马者，以马之为物，强健而刚躁，苟失其调，易于致疾，拯之速或可以生，缓则不可救药矣。故以喻扶颠定倾，经国之道当如是而庶几〔4〕也。
　　六畜之大有功于人，钩衡驾轭，负重致远，唯牛马为最利；田猎战阵，马绩为良；任载力田，牛劳莫钜；诚富国之能材，宏家之桢干〔5〕也。善牧者，洁其水草，酌其刍菽，慎其寒燠(yu)，节其足力，则灾疢(chen) 〔6〕不生，孳育日盛，军容壮而国赋充，稼穑丰而财用足。失其宜者反是，虽有王良〔7〕造父〔8〕，不能使之范我驱驰；弃稷〔9〕阿衡〔10〕，弗克任以助吾耕耨（nou）。是故圉(yu)师〔11〕列于夏官,兽医隶乎太仆，先王虑牛马之患而预为之防，所以重武功、慎农事也。
　　余曩者承乏南滁，备员兴牧，岁侵〔12〕之后，继以凶〔13〕疫，官民牛马，率多物故〔14〕，虺尵(hui tui) 〔15〕羸瘠者，又强半殒于庸医不职之諐（qian）〔16〕。余窃惧焉。博求名医，以塞瘝（guan）〔17〕旷，久之，乃得六安喻氏伯仲本元、本亨，究师皇〔18〕、岐伯〔19〕之经，泄伯乐〔20〕、宁戚〔21〕之秘，针砭治疗，应手而痊，不浃(jia)月而马大蕃息。时出其余绪以治牛，民赖以有耕者无算。壮国威而成岁功，其为裨益，岂浅鲜哉！二子之隐于兽医也，不矜其功，不计其利，滋滋树德而衡泌自怡。孰谓今之时，九方〔20〕神赏，遂乏孙阳〔20〕，千顷汪洋，讵无叔度〔23〕耶！近梓其治疗方书、图经、颂论，以寿于世。余钦其厚济民物，启迪来学之善，遂泚（ci）〔23〕笔弁于其端，于牛马二集皆冠以元亨，所以识伯仲之功于无斁（yi）〔24〕也。於戏（hu）！
　　孔子为乘（shèng）田〔25〕而牛羊茁壮；卫文〔26〕勤庶政而騋牝三千；鲁颂曰：思无邪〔27〕，斯马斯徂（cu）。吾愿世之善牧善疗者，于此三致思焉，庶可以尽此书之蕴〔28〕，则拯马壮吉，变明夷而为泰〔29〕矣。
　　万历著雍涒（tūn）灘〔30〕岁清和〔31〕之吉，嘉善丁宾改亭氏题。

注释：
〔1〕明夷：《易经》卦名。离下坤上。此卦象征光明受阻：在这种情况下，最好是在艰难困苦中坚守正道，保持自身的纯洁和善始善终的恒心。
〔2〕二：《中华大字典》：次也。《韩诗外传》君行一，臣行二。
〔3〕体：《古代汉语常用字字典》：依靠，依据。《管子·君臣上》：“则君体法而立矣。”
〔4〕庶几：差不多。
〔5〕桢干(zhen gan)：《中华大字典》解释为筑土墙时，两头所用的板，叫作桢；两边所用的木板叫作榦。《康熙字典》：楨榦，築牆所立兩木也。《古汉语常用字典》解释为筑土墙时两头用的柱子叫“桢”,两边用的木板叫“干”。但所有词典都引申比喻支柱、骨干、人才。
〔6〕疢：热病。一般指疾病。
〔7〕王良：春秋时晋国公卿赵襄子的马车夫，也是个罕见的优秀驭手。《吕氏春秋·观表篇》：古之善相马者，寒风相口齿，麻朝相颊，子女厉相目，卫忌相髭，许鄙相尻，投伐褐相胸胁，管青相膹吻，陈悲相股脚，秦牙相前，赞君相后。凡此十人者，皆天下之良工也。若赵之王良，秦之伯乐、九方堙，尤尽其妙矣。　
〔8〕造父：西周著名御车者，《太平御览》：“管子曰：造父善御者也，善视其马，节其饮食，量其马力，故能取远道而马不惫。”
〔9〕弃稷：后稷，古代周族的始祖。传说有邰氏之女姜踏巨人脚迹，怀孕而生，因曾被弃，故又名弃。善于种植各种粮食作物，在尧舜时代为农官，教民耕种，被认为是开始种稷和麦的人。
〔10〕阿衡：即伊尹。商初大臣。今莘县人。出仕前，曾在“有莘之野”躬耕务农。传说他为了见到商汤，遂使自己作为有莘氏女的陪嫁之臣，为成汤重用，任其为阿衡（官名），委以国政，助汤灭夏。汤逝后，历佐卜丙、仲壬二王。仲壬逝后，汤孙太甲即位，太甲因不遵汤规，横行无道，被伊尹放之于桐宫，令其悔过和重新学习汤的法令。三年后，迎回太甲复位。伊尹死于沃丁时，他为商朝理政安民六十余载，治国有方，世称贤相。
〔11〕圉师 :《周禮·夏官》圉师掌教圉人养马，春除蓐（ru），衅厩，始牧；夏庌马．冬献马．射则充椹质．茨墙则翦阖。侯光复主编《周礼》解释为：圉师：掌管教习圉人养马。春天把马放入牧地，有新落成的马厩就负责用鸡血行衅礼；夏天，把马系在屋的长廊或凉棚里，保持马凉爽；冬天呈献已成才的马给王。举行射礼时供给做靶子的硬木垫板，建造茅屋就负责修剪盖屋顶的草。（圉人：掌管饲养马匹的草料之类的事情，听从圉师的指挥、调遣……。）
〔12〕侵：荒年，庄稼歉收。
〔13〕凶：庄稼收成不好。
〔14〕物故：死亡。
〔15〕虺尵：疲劳、生病（多用于马）。
〔16〕諐：过失。
〔17〕瘝：旷废。
〔18〕师皇：《元亨疗马集》：“马师皇者，姓马氏封号师皇，黄帝时一圣师也。有生知之资，幼而敦敏。长而神灵，通天地之纲纪，识阴阳之运气，知五行之衰盛，相牛马之形神，诊马牛之脉息。察五脏之虚实，以五味之调治，因治龙，龙负而飞天矣。尝侍于黄帝之侧。”
〔19〕岐伯：岐伯是我国远古时代最著名的医生。清乾隆年间《庆阳县志·人物》记载：“岐伯，北地人，生而精明，精医术脉理，黄帝以师事之，著《内经》行于世，为医书之祖。”岐伯从小善于思考，有远大的志向，喜欢观察日月星辰、风土寒暑、山川草木等自然界的事物和现象，多才多艺，才智过人。后见许多百姓死于疾病，便立志学医，四处寻访良师益友，精于医术脉理，遂成为名医。黄帝为疗救民疾，尊他为老师，研讨医学问题。《黄帝内经》多数内容即以他与黄帝答问的体裁写成。
〔20〕伯乐、孙阳，春秋战国时秦穆公的监军少宰姓孙名阳。一说孙阳又名伯乐，一说伯乐是天星名，掌管天马，因孙阳善于相马，故将伯乐之名移用于孙阳。伯乐著有《相马经》，早已失传；1973年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，内有《相马经》的部分内容。九方即九方皋，《列子·说符》载：秦穆公谓伯乐曰：“子之年长矣，子姓有可使求马者乎?” 伯乐对曰：“良马可形容筋骨相也；天下之马者，若灭若没，若亡若失。若此者绝尘弭辙。臣之子皆下才也，可告以良马，不可告以天下之马也。臣有所与共担墨薪菜者，有九方皋，此其于马非臣之下也。请见之。”穆公见之，使行求马。三月而反报曰：“已得之矣，在沙丘。”穆公曰： “何马也?”对曰：“牝（雄）而黄。”使人往取之，牡而骊（纯黑）。穆公不说，召伯乐而谓之曰：“败矣，子所使求马者！色物牝牡尚弗能知，又何马之能知也?”伯乐喟然太息曰：“一至于此乎！是乃其所以千万臣而无数者也。若皋之所观，天机也：得其精而忘其粗，在其内而忘其外，见其所见，不见其所不见，视其所视，而遗其所不视。若皋之相马者，乃有贵乎马者也。”马至，果天下之马也。九方皋，《淮南子·道应训》、《吕氏春秋·观表》等作“九方堙﹑九方（yin）歅”。
〔21〕宁戚：春秋卫国人，传说他经商于齐，齐桓公夜出，见其正在喂牛，并敲牛角唱歌，倾诉自己怀才不遇，齐桓公知其为贤人，拜其为大夫，使与管仲同参国政。管仲也十分推重宁戚，他建议任其为大司田（主管农业的官员），由此宁戚负责齐国的农业生产，主持开垦农田，兴修水利，并兴渔盐之利。奖励垦荒，薄取租赋，齐国很快富裕强盛起来。传说宁戚著《相牛经》，《太平御览》卷八九九引《相牛经》道：“牛经自宁戚传百里奚，汉世薛公得其书以相牛，千里不失，至魏世，高堂生传晋高祖宣皇帝（司马懿），其后王恺秘其书。”
〔22〕叔度：东汉时人名黄宪，字叔度 。生卒年月不清，只知其父是个兽医。博学，善言谈，被当时名士荀淑誉为颜回。《后汉书·黄宪传》林宗曰：“奉高之器，譬(pi)诸酒溢，虽清而易挹。叔度汪汪若千顷陂，澄之不清，淆之不浊，不可量也。”千顷陂，比喻度量宽大。黄宪曾举孝廉，有人劝他做官，他也不拒绝，但去到京城后，马上又回来了，什么官也不做。
〔23〕泚：用笔蘸墨。
〔24〕无斁：不厌恶;不厌倦。亦为无终，无尽。
〔25〕乘田：乘(shèng)田：春秋时鲁国主管畜牧的小吏。《孟子•万章下》：“（孔子）尝为乘田矣。”公元前531年（鲁昭公十一年），孔子21岁改作乘田。
〔26〕卫文：即卫文公。公元前659年卫文公即位，齐桓公率领各诸侯国兵士，在楚丘替卫国修建了新的国都。都城建好以后，卫文公迁都楚丘。《诗经·定之方中》这首诗就是描写卫文公迁都楚丘后修建宫室、经营桑田的欢快气氛和繁荣景象的。从诗中可以看出卫文公是一个生活俭朴、注重教育、发展经济、任用贤能、复兴卫国的开明君主。其第三章歌颂文公说他勤于农桑畜牧，谋虑切实而深远。“勤庶政而騋牝三千”：勤庶政，指卫文公勤于农桑畜牧；騋，七尺以上的马；牝，是母马；三千，言其多。
〔27〕思无邪: “思无邪”，出自《诗经·鲁颂·駉》。《诗序》说：（<駉>）“颂僖公也。僖公能遵伯禽之法、俭以足用。宽以爱民，务农重谷，牧于坰野。鲁人尊之，于是季孙行义请命于周，而史克作是颂。”
〔28〕蕴：深奥之处。
〔29〕泰：《易经》卦名。乾下坤上。此卦象征万事如意。卜得此卦，无论干什么事必然亨通。
〔30〕著雍：《中华大字典》：岁阳名。<尔雅·释天>太岁在戊曰著雍。涒滩：岁名。<尔雅·释天>太岁在申曰涒滩。在线《新华字典》：用于纪年〔著雍〕亦作“着雍”十天干中戊的别称；〔涒滩〕古代十二地支中“申”的别称。
〔30〕清和：古代将农历四月称为清和。亦有人认为农历四月初一为清和节，简称清和。也有人将四月初八称为清和节，但没有更多的文献资料支持。

译文：
　　卦辞的意思是：国家或者个人在有困难的时候，得到拯救，是得益于一匹健壮的马，可以逢凶化吉，“二”指国家的大臣，大臣与国家是相互依存的。国家失政就像自己受伤，这和给马治病一样，应当竭力救治，必须使羸弱变得强壮，那样才可以叫作吉。大臣匡扶国危，和给马治病是一个道理，马是有灵性的动物，性格刚烈，性情急躁，如果管理不当，容易得病，救治及时或者可以恢复健康，倘若延误，就无药可救了。所以将给马治病，比作匡扶即将倾覆的大厦，必须决断快速，方法正确。经国治世的道理，与给马治病的道理大致是相同的。
　　六畜对于人类，功劳很大，驾车拉犁、骑乘驮运，唯有牛马有利；狩猎打仗，保卫国家，马的贡献最大；负重运输，耕田种地，牛的作用第一，牛马的确是国家强盛的保障，发家致富的根本。善于管理畜牧的人，喂给牛马的水草要清洁，草料要适当，凉热要注意，劳役要节制，假如做到这些，牛马自然不会生病，就会六畜兴旺，牛马成群，军威雄壮，国家强盛，农业丰收，人民安居乐业，钱粮充足。倘若喂养失宜，管理不当，就是把王良、造父请来，也不能让战马听从指挥，去驾车冲锋陷阵；即使有后稷、伊尹，也不能教耕牛帮我们耕田种地，使国家强盛。故周朝将管理养马的人归属于夏官司马之列，而现在将兽医隶属于太仆寺管辖。这就是先王太祖为防止关于牛马管理的政策失当，影响畜牧业发展而采取的措施，说明先王重武功，确保军队有强壮的军马；重农业，保障农民有足够的耕牛。
　　当年，我在滁州主政，为了畜牧业的兴旺，完善畜牧机构，充实相关人员，然而灾荒之后，牲畜疫病流行，官民的牛马，大多数死亡，存留下来的病牛残马，又有多半死于一些不称职庸医的错误地治疗。我感到责任重大，诚惶诚恐，决心认真对待。于是广求名医，补充空缺，经过好长时间寻访，才得到六安郡的喻氏本元、本亨兄弟二人，他们研究马师皇、岐伯的经典，采用伯乐治马、宁戚疗牛的技术，药物针灸并用，手到病除，不到一个月，官民之马都强健如初。紧接着又治疗病牛，耕牛也全部康复，不计其数农民得以有牛耕田种地。军马充实，国力强盛，农民丰收，这些全得益于本元、本亨兄弟。
喻氏伯仲隐身于兽医之中，认真地给牲畜治病，不居功，不骄傲，不求名、不求利，安贫乐道，报效国家，造福于民。谁说现今没有伯乐，九方皋也不知在什么地方，茫茫大海，难以寻找黄宪那样品格高尚的人！本元、本亨兄弟，就是当今的九方皋，大明的黄宪！最近，他们将自己治疗牛马疾病的经验，写成方书、画成图经，编成颂论，希望使这些经验能够流传于后世。我素来钦佩喻氏兄弟的济世为民的品格，启迪后辈学习的精神，于是欣然命笔，写下这段文字，以作序言，并在《疗牛》、《疗马》二集题名之上，加上“元亨”二字，是以让人们永远记住他们的无比盛大的功德。
　　孔子任乘田一职时，兢兢业业，使得牛羊茁壮；卫文公励精图治，重视农桑畜牧的发展，使国家有很多强健的母马；鲁僖公为国为民殚精竭虑，他宽以爱民，敬农重牧，所以他的马神勇矫健。我希望从事畜牧兽医工作的，仔细想一想这三个问题，就能帮助我们领会这本书里面深奥的道理，那么，无论个人或国家，在困难的时候，都会得到马的帮助，就像《易经》的明夷卦变成泰卦一样，使危局变为太平。
　　万历戊申（三十六）年四月某日　嘉善丁宾改亭 题